深读周刊·调查｜县域企业：迁移或留下，都是向上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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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在采访中发现，随着一些县域企业的发展，当地资源逐渐难以满足其需要，企业选择将总部或部门向高级别城市迁移。

这是河北省推进县域特色产业集群高质量发展进程中，出现的新现象。通过这一现象，可以看到县域企业发展新态势，尤其是围绕创新发展，企业向上生长的努力和探索，以及给地方带来的思考和启示。

7月1日，位于邯郸市中央商务区的五得利集团总部。田洪光供图

走出县域的理由

在当今的面粉行业，河北邯郸的五得利面粉集团是当之无愧的行业龙头，连续多年面粉产销量世界第一。如今，这家企业遍布全国6省16地，拥有17家子公司。

今年7月初，五得利集团总部从它的起源地——河北大名，搬迁至邯郸市中央商务区。一起搬迁的，还有企业的一批重要职能部门，如生产技术中心、研发中心、品控中心、营销中心等。

近年来，随着省内新一批县域龙头企业发展壮大，县域资源已难以满足企业发展需要，其总部或职能部门向高级别城市迁移的现象再次出现。

“总部搬到邯郸后，最直观的感受是地理位置的便利。以前开全国经销商大会，要到县城去，交通上就耗时不少。现在，集团总部紧临邯郸高铁站，距邯郸机场仅20公里，更有利于总部与子公司、经销商、行业内外同仁交流和学习。”五得利集团市场部经理王政宇说。

离开县域，进驻邯郸，五得利集团总部搬迁有更多考量。“集团总部作为整个企业的‘中枢神经’，对各类公共服务资源、市场信息以及各类人才需求要求较高，考虑到企业未来发展，总部搬迁有一定必然性。”王政宇说。

在当下河北省有迁移行为的县域企业中，总部迁移所占比例不大，更主要的形式为企业某些职能部门迁移。

11月17日，位于唐山市丰南区黄各庄镇惠达卫浴工厂的产品存储空间。朱欢供图

11月17日，唐山市丰南区黄各庄镇惠达卫浴工厂生产线，一个个形制精美的智能马桶从塑坯、成型、施釉一直到烧制完成，再安装智能组件，最后进入仓库，准备发往全国各地。

这一款马桶所凝结的产品思路和设计理念，其实源自惠达卫浴设在唐山、北京、佛山三个不同城市的研发部门。

“三地研发部门分工不同，佛山研发部门主要是规划产品方向及五金产品技术整合，北京主要负责工业设计，唐山则主要负责这些技术落地和卫生陶瓷研发。”惠达卫浴首席品牌官杨红平表示。

惠达卫浴在省外的职能部门，目前除了北京、佛山两个研发机构，还有在重庆、广西等地设的生产工厂，在北京设的电商部门。此外，其市场和销售部门，也在全国多个城市设有分支机构。

在河北省县域企业部门迁移过程中，像惠达卫浴这样的ToC（面向个人）企业，部门迁移较多，而ToB（面向企业和特定消费人群）企业，迁移相对较少；市场导向型企业迁移较多，技术导向型企业迁移较少。这当中也有共同点，即迁移的基本是非生产部门，生产部门一般留在当地。

河北诚亿工程材料有限公司是邯郸市永年区一家紧固件生产企业，产品以外贸为主。以前该公司产品通过贸易公司销往国外，后因利润被摊薄，公司决定自己开发市场。

海外市场在哪里？如何寻找潜在客户？该公司总经理李腾波打算先建立一个开拓海外市场的团队，团队成员有一个硬性条件，要懂外语。李腾波在当地找了一圈，没有合适的人才。

2021年，李腾波决定把一部分市场部门搬出去，石家庄成为首选地。依托省会城市较好的人才基础，负责海外业务的市场部门很快搭建完成。诚亿公司后来还在沈阳建立了另一个市场部。“俄罗斯是我们的重要出口目的地，因此需要懂俄语的人才。东北地区的大学开设俄语课程的比较多，那里更容易招到人。”李腾波说。

依靠两个在外的市场部，诚亿公司的订单逐渐稳定下来。李腾波预计，未来三年，石家庄和沈阳两地签下的订单将占到总量的50%。

11月15日，位于景县的河北宇通特种胶管有限公司生产车间内，最新研发的产品热塑性复合连续管。河北日报记者 魏雨摄

尝试把资源引进来

河北省县域企业向外迁移的过程中，有企业尝试向外迁移某些业务，但结果并不理想。

河北卡缦纺织品制造有限公司是高阳一家大型纺织企业。在产品升级的驱动下，企业逐渐重视起工业设计，但由于本地工业设计资源不足，公司几年前在保定市成立了一个设计工作室。不过，工作室运行一段时间后撤销了。

“设计很难脱离生产单独存在。对设计师而言，如果不接触生产，对工艺环节、材料特性不了解，设计就只是构想，而不能落实为产品。工作室运行一段时间后，有点像‘空中楼阁’。”卡缦公司设计总监史树雷说。

“县域企业一些部门环节迁移能否取得效果，与部门特性有关。市场、渠道部门，迁移进入大城市恰恰可以靠近消费市场。而与生产有关联的部门选择向外迁移，往往面临困难和风险。企业向外迁移，要选择合适时机和方式。”河北大学经济学院区域经济研究所所长席增雷说。

在一些县域企业走出县城的同时，不少县域企业选择引进外部资源。

11月以来，清河县昭友羊绒公司就在等一位意大利设计师的到来。“这位意大利设计师是业内‘大咖’，这次请他来清河，是帮我们做服装设计。”该公司副总经理高琳娜说。

除了邀请意大利设计师，昭友羊绒公司常年与深圳一家设计公司合作。该设计公司在清河设有分支机构，与多家清河羊绒企业建立了合作关系。高琳娜表示，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县域设计资源不足的问题。

在河北省皮草、服装类产业集群，引进外部机构的做法广泛存在。例如，在辛集，皮革企业会邀请上海、深圳等地的设计公司来本地参与设计工作。不过，这些设计机构一般不常驻在此。

记者观察到，在河北省，技术创新型县域企业往往采用引进外部资源的方式，满足自己发展所需。

11月15日，位于景县的河北宇通特种胶管有限公司，生产车间内，白色塑料管穿过自动缠绕机，覆上一层纤维丝增强层，之后再通过一台包覆机，套上黑色塑料“外衣”，“走下”生产线。这是该公司最新研发的薄壁高强纤维增强大口径热塑性复合连续管，应用于油气开采领域。

这项产品拥有很高技术含量，打破了国外垄断。它的研发成功，聚集了多方智慧。“除了企业自有研发力量，我们还与中石油工程材料研究院、天津大学、山东大学等展开技术合作。此外，‘科技特派团’专家的进驻，也给研发带来了很大帮助。”宇通公司总经理赵聪表示。

宇通公司产品研发的成功颇有代表性。目前，河北省县域创新型企业除了自有科研力量，大多通过引进外部资源的方式，建立产学研一体的创新链，此外，还有“科技特派团”等外部力量注入，县域的创新资源较为充足。

11月14日，石家庄市鹿泉区鹿岛V谷科技园大华恒威公司生产车间内，工作人员在忙碌。河北日报记者魏雨摄

企业会用脚投票

11月14日，石家庄市鹿泉区丰源路智能物联产业园内，大华恒威公司占地8亩的生产制造一体化空间主体工程已完工，正在装修，预计明年春天投入使用。

大华恒威是一家总部位于北京的公司，从事卫星通信相关产品的研制、生产。2016年，该公司部分研发和生产部门搬到鹿泉。“鹿泉电子信息产业有一定产业基础和产业聚集，落户在此，有助于降低生产成本和获得更多市场机遇。”该公司总经理张琳说，“几年来，迁移到此的企业数量越来越多，吸引的人才层次也在提高。”

据介绍，大华恒威准备利用新建的生产制造一体化空间，将研发和生产部门进行梳理，完善本地发展策略。

“企业总部及部门迁移，是经济规律所致，是企业追求效率的必然选择。能否吸引企业落户，根本上取决于本地产业基础是否完备，企业到此能否提高生产效率。企业总部及部门聚集，是一地产业集聚和升级后的结果。”席增雷说。

惠达卫浴的部门分布也可以说明产业基础的重要性，企业会用脚投票。

“惠达卫浴在其他城市设立研发、销售等部门，是因为这些城市有相应的产业基础。但在卫浴行业中，陶瓷产品是一个基础品类，而唐山陶瓷产业基础深厚，很多产品门类全国领先，这对企业留在本地构成了很强吸引力。”杨红平说。

席增雷认为，对河北县域产业来说，现阶段除了进一步完善产业基础，增加对企业的吸引力外，还应了解企业发展需求，进一步改善营商环境。

“河北在科技创新服务方面的经验可以进一步推广到其他环节，针对企业发展升级过程中的需求，充分发挥技术转移中心、行业协会等组织的作用，为企业对接各类优质资源和人才。还可以在税收减免、金融服务、办公用地等方面予以支持。”席增雷说。

席增雷表示，对需要走出县域的企业，可以在省内一些经济相对发达、资源聚集的地区，建立服务县域企业的基地，吸引企业总部或部门迁移到此。“这样既能在地缘上保证非生产部门与生产部门相距不远，能实时沟通，又能充分利用基地的公共资源。”（河北日报记者 魏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