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湾减河土门楼泄洪闸。 记者 田瑞夫摄
□记者龚正龙
【记者手记】
8月6日,夕阳斜照,北运河红庙村金门闸遗址,断壁残坝,见证沧桑风雨。不远处,上世纪70年代新建的土门楼泄洪闸下,河水滔滔。运河水自东北经泄洪闸入青龙湾减河,两岸垂柳依依,捕鱼垂钓,渔歌唱晚,一派祥和景象。昔日乾隆皇帝赞誉“金门一尺落低均,疏浚引河宣涨沦”的金门闸,如今已湮没在历史的风尘里,奔腾咆哮的北运河则犹如一条“苍龙”被束缚在青龙湾内……
水,是人类生命的源头;河,是人类文明的滥觞。对于农耕文明来说,掌控水,就掌控了命运,就有了恬静的家园。然而,历史上北运河却是狂放不羁的,特别是在汛期,冲毁堤坝,肆意改道,一直是生活在运河两岸人们的梦魇。自从古人修建了金门闸和青龙湾减河,在它们的双重挟制下,狂野的北运河被牢牢驯服。
如果我们把金门闸比作治理北运河洪涝灾害的一道绳索,那么青龙湾减河便是那条被俘获的“苍龙”。
《香河县志》记载,雍正七年(1729年),在今香河境内红庙村南利用大龙湾、小龙湾修建青龙湾减河以泄洪,并在减河口设置滚水石坝一座。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改滚水石坝为可调节水量的石闸,在两岸增建闸台,并御赐名为“金门闸”。因工程宏伟,泄洪蓄水功能巨大,乾隆题诗称赞其:“金门一尺落低均,疏浚引河宣涨沦。通策略同捷地闸,大都去害贵抽薪。”
心怀仰慕,我们前往红庙村,去寻觅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金门闸的遗踪。
眼前河水清清,水草丰美,一座闸桥飞跨河面。这就是闻名四方的金门闸吗?当地人告诉我们,这是上世纪70年代为代替金门闸而新修的土门楼闸大桥,眼前的河,也并非北运河,而是为北运河泄洪兼蓄水的青龙湾减河。
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沿着白沙小路寻觅,看见一处遗址,残垣断壁,杂草丛生。当地水务部门的樊振华说,我们脚下便是金门闸北闸台遗址,四十米外掩映在荒草中的几块残破条石是南闸台遗址。顺着他的手望去,夕阳下,残存约三米高的南闸台呈梯形排列,根根杂草从垒砌的条石缝隙中生长出来,随风摇曳着……
“多少年来,中华民族祖先开创的以闸泄洪兼用减河排蓄水的水利技术和古老智慧,在金门闸和青龙湾减河的修筑中得到了完美的继承和呈现。迄今为止,在运河上修建的很多水利工程都曾从它们这里获得灵感和启迪。”樊振华一边自豪地夸赞着,一边蹲在地上,在粗粝的沙土上给我们勾画着金门闸昔日的风采。
与眼前落寞的金门闸相比,青龙湾减河却是另一番景象:碧波荡漾的河水,苍翠茂密的林带,清新凉爽的空气。我们站在岸边远眺,运河水从五百米外的土门楼泄洪闸奔腾而下,随着河道弯折南流,夕阳下,犹如一条金红色的丝带蜿蜒而来,小舟掠过,惊起一只只白鹭……
作为与金门闸配套治洪修建的青龙湾减河,长40余公里,最终汇入天津七里海。它在香河境内长18.2公里,没有裁弯取直,纯粹利用自然河道连贯人工渠,既节省了修筑开支,又在泄洪的同时考虑到蓄水灌溉功能,堪称一个人类与自然和谐共赢的范本。
行走在青龙湾河畔,脚踩着残存的条石护坡,樊振华的神色郑重而自豪,我们感受到一位运河人对运河发自内心的敬畏。也许,我们应该换一个视角去理解青龙湾减河和金门闸——
时光回溯到清代雍正七年。这一年山洪暴发,北运河泛滥成灾。因地势落差过大,红庙村附近的运河堤坝再度被冲毁……洪水退去后,朝廷决定修建泄洪工程,经过精心选址,最终在红庙村附近利用天然落差修筑滚水坝一座,同时利用自然形成的大龙湾、小龙湾,开凿王家务引河。为了驯服湍急的河水,并发挥附带功效,工匠们不仅修建了坚固的护堤,而且尽可能地延长减河里程,利用天然弯道降低落差、减缓流速,使得大龙湾、小龙湾在干旱季节依然水流不息,从而更大范围地润泽两岸田地,造福一方百姓……
天人合一、因地制宜、因势利导、宜疏不宜堵——古老的中国哲学在水利工程上焕发出智慧的光芒,建水闸修减河,泄洪兼灌溉,抓住水利要害,并贯之以工匠精神,经过精准选址、精细施工和严格选材,把一个小小的泄洪工程巧妙地转化为生产工程、生态工程,迄今仍惠泽百姓。
“有水,就有肥沃的土地;有河,就有良好的生态环境。咱村的蔬菜可都是直供北京哩。”在河畔,我们遇到一位正在菜地摘菜的村民,他满脸自豪地说,“老祖宗给咱留下的大运河,是宝贝。怎样利用好它,是咱老百姓最期盼的。听说国家要建设大运河文化带,村里在外地打工的乡亲们都纷纷返乡创业。这不,咱们村里正在筹建运河花海项目,要发展生态旅游呢。”
不知不觉中,夕阳西下,河面渐渐变得幽暗,汩汩水声入耳,令人心醉神迷。从青龙湾减河返回时,我们特意又去看了一眼金门闸遗址。荒草丛中,碑刻巍然,闸台无言。它像一位散发着智慧之光的白发渔夫,又像人类历史长河里一朵耀眼的浪花。
“节节疏通,束水归流。”古老的智慧,代代传承,泽被后世,造福子孙。
金门闸不老,青龙湾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