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坨白求恩卫生学校学生遇难地雕塑
1939年,黄土岭战斗中,我军向日军旅团长阿部规秀开炮。
黄土岭村
□谈 歌
我走过三个黄土岭。
湖南浏阳黄土岭,是一片热闹的商业区,日复一日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河北唐山遵化黄土岭,是一处悠闲自在的度假区,垂钓、旅游的好去处,空气清新,风光旖旎;河北保定涞源黄土岭,虽是一个沉寂多年的小山村,它却有过光辉灿烂的历史。抗日战争期间,著名的黄土岭战斗由此打响。名不见经传的黄土岭村由此铭刻史册。
史载,1939年10月,日军对我解放区根据地残酷大扫荡,八路军晋察冀军区当即展开反扫荡战役,11月初取得了摩天岭战斗胜利后,又于涞源雁宿崖围歼日军精锐独立混成旅500多人。日军恼羞成怒,被日军誉为“名将之花”、精通山地作战的阿部规秀中将,率1500多名日军寻找八路军报复。聂荣臻同志后来在回忆录中讲述:当即抓住敌人急于报复的心理,诱敌东进,集中兵力在黄土岭一带围歼日军。11月7日,激战正酣的晋察冀军区一团团长陈正湘发现了敌人的指挥所,迅速调迫击炮连上来。炮手是18岁的李二喜。李二喜后来说,当时只剩四发炮弹,他以最快的速度测距定向调整炮位,四发炮弹连续发射,在敌人的指挥所接连炸开,阿部规秀当场毙命。阿部规秀之死,使得日军士气极为受挫。日本《朝日新闻》以通栏标题哀叹“名将之花凋谢在太行山上”。
李二喜的四发炮弹在八路军的抗战史上,写下了光耀千秋的一笔。击毙阿部规秀的这门迫击炮,之后成为国家一级文物,陈列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
多年来,我总想写一写黄土岭之战,我曾数次参观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2009年春天,我再次怀着敬仰之情拜谒了那门带着传奇色彩的迫击炮。我再次有了一定要采访老英雄李二喜的念头。
但如今这已无可能,抗日英雄李二喜于2010年3月病逝于广东韶关,享年89岁。我想过,老英雄最后的思绪,抑或又回到了黄土岭?我想会的,黄土岭应该是他魂牵梦萦之地。
黄土岭战斗中的另一个重要事件,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在摩天岭战斗中做抢救伤员的手术时,手指不慎被手术刀割破,不幸感染病毒,转为败血症,因条件所限,终不能治。黄土岭战斗胜利结束第五天,即1939年11月12日,白求恩在唐县黄石口村去世。
消息传开,冀中抗日根据地军民陷入深深的哀痛之中。12月1日,延安各界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毛泽东同志题了挽词,又于当月21日,写下了那篇永存史册的文章《纪念白求恩》(原题名《学习白求恩》),文中写道:一个外国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当做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精神,每一个中国共产党党员都要学习这种精神。
2009年深秋,我第一次去冀中黄土岭采访。
时值文友程默同志在涞源县工作,我与他通了电话,他到车站接了我,是夜安排我在涞源县住下。翌日星期天,一大早,程默借了一辆吉普车,拉我去了黄土岭村。
程默告诉我,黄土岭是涞源县一个村子,历史上被称作黄土岭口,自古为战略要地。
山路很不好走,吉普车像跳摇摆舞,中间还抛锚一次。我想白求恩当年应该在这条山路上走过。
颠颠簸簸走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了。
放眼望去,但见村子东北南三面的山梁上,秋风染就的苍黄颜色,深深浅浅,高高低低,远远近近,一幅令人陶醉的秋景图。再举目望去,碎石块砌筑长达五余公里的高墙闯入眼帘。行前我曾查阅史料,考证此为东汉时的古中山国长城。两千多年过去,城墙早已坍塌,但仍能想象当年的雄伟。
拾土阶向上走,遥遥看到了黄土岭战役纪念碑。
走近了端看,纪念碑置立于一个风雨亭中。四下里望去,再无游客,但见荒草摇曳。
拜谒了纪念碑,我问程默:“除了这里,黄土岭战斗还有什么标识性遗址吗?”
程默道:“阿部规秀毙命的院子还在。”
“去看看。”
“走。”
沿着山道走了几分钟,便看到一个很平常、很普通的山村小院儿,若不是街门前那块标识牌,谁也不会知道这里是日本名将之花毙命之处。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介绍与说明。我一时间有些失落,或说有些恍惚,这里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战斗遗址吗?
但我突然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日子接续,四季轮回,时间真的了无痕迹?
时间的标识是为了提醒,提醒是为了强调,强调是为了记住!
今人理所当然要记住七十多年前那场名扬四海的战役——黄土岭战斗。
可是,今人真的记住了吗?
那天夜里,下起了蒙蒙小雨,我们住在了黄土岭村,房东张振东大哥,很热情,沏了壶乡间粗茶,我们吃罢了夜饭,坐在炕上,浅浅地喝着茶,细细地聊天,听窗外雨声入耳入心。
第二天一早,张振东大哥带我沿着山道走着。昨夜一场秋雨,我看着周遭的草木萧瑟,一阵凉意漫上心头。果真时光如秋风过耳?一阵风,一阵恼人的秋风?白求恩的历史身影莫非已随这秋风而去?我一时发呆,时间仿佛停摆,我感受到战后的空寂,直抵历史深处。
我问:“张大哥,黄土岭有这么好的历史文化资源,你们为什么不开发呢?”张大哥听了,张张嘴,突然摆手笑了笑。我也笑了,这是山里人的性格,从不背后论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