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沉丨北方大学：新中国高等教育的摇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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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1月15日，北方大学旧址开放仪式暨纪念范文澜诞辰130周年系列活动在邢台市举办。

北方大学，一个对大部分人来说有些陌生的名字，但诸多与其有血脉联系的高等院校，则堪称家喻户晓——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农业大学、北京理工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北方工业大学、中央美术学院……

作为抗战胜利后中国共产党创办的第一所综合性大学，北方大学在伟大斗争中应运而生。它不但汇集了当时享誉中外的学者专家、知名人士，还为解放战争和新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培养了大批人才，因此被称为新中国高等教育的摇篮之一。

位于邢台市新西街东口的北方大学校部旧址。（摄于2023年11月） 河北日报资料片

抗战胜利后我党创办的第一所综合性大学

在邢台市新西街东口这片繁华闹市中，安静地坐落着一座红顶灰墙的二层建筑。这座颇有年代感的建筑，就是北方大学校部旧址。

11月15日，北方大学旧址开放仪式暨纪念范文澜诞辰130周年系列活动在这里举行。负责旧址管理工作的邢台学院相关负责人介绍，自当天对外开放以来，这里就迎来了一股参观热潮，不少游客慕名而来，近距离了解这个曾经鼎鼎大名、后来却一度鲜为人知的大学。

北方大学究竟有何特殊历史地位？它又为何在邢台建校？

抗日战争胜利后，为解决建设人才匮乏的问题，1945年11月，晋冀鲁豫边区政府主席杨秀峰根据中共中央指示，向边区政府委员会提出在本边区创办高等学校的要求。此后，经边区政府委员会讨论，决定创办新华大学，办学地址位于河北省邢台市。

关于为何选择在邢台建校，当时参与学校筹建的刘大年在《北方大学记》中这样写道：“晋冀鲁豫边区1946—1947年时是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解放区，地理位置重要，工农业生产条件好。”“延安、北平（今北京）、邯郸间每周有飞机来往，与学校有关的消息能够及时传到。”

此外，邢台城内的一些教堂、日军占领时期的新兵营等建筑，规模较大，设施较为完善，这些都为北方大学的筹建提供了支撑。

1945年12月，晋冀鲁豫边区政府组成以杨秀峰为主任的新华大学筹备委员会。此后不久，新华大学被更名为北方大学。

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工作，北方大学于1946年1月5日正式成立，校部旧址位于今邢台市新西街东口，分部旧址分别位于今太行中学一带、邢台学院内和红星街一带。

位于邢台学院校园内的直隶四师旧址，北方大学艺术学院和医学院曾在此办学。（摄于2020年11月） 王 艺摄

刚刚成立的北方大学还未正式开课，便受到广泛关注。

1946年1月27日，重庆《新华日报》发布了一则题为《晋冀鲁豫解放区筹设北方大学，范文澜担任校长》的消息：“晋冀鲁豫解放区政府积极设立的‘新华大学’，现经政务会议决定，改为‘北方大学’，校址设于邢台，特聘范文澜为该校校长……”

当年3月，《世界晨报》《和平日报》也刊发了北方大学成立的消息。

北方大学的成立，在进步青年学子中引发了强烈反响，除解放区有大批学生和干部报名外，国统区的不少青年学子也纷纷到北方大学求学。

范文澜由延安飞北平后，辗转到达河北邢台，1946年4月中旬到校就职。4月20日，范文澜召开全校大会，发表北方大学六条办学方针：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办学宗旨；二、提倡民主作风，发扬师生相互学习的精神；三、动脑筋、重思索，反对盲目接受；四、自由思想，追求真理；五、心口一致，言行一致；六、大学设立研究院，欢迎专家学者参加。

1946年5月21日，北方大学在邢台正式开课。学校初设五个学院和一个附设班，学生1400多人，图书馆藏书7000余册。

“北方大学是我党在抗战胜利后创办的第一所综合大学。不同于抗日战争时期主要为培养军政人才而创办的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北方大学在教学上已经着眼于政治、经济、教育、文化等各个方面，其主要目的是为以后的和平建设储备人才。”邢台学院宣传统战部部长张盈利介绍。

1946年6月，国民党发动全面内战。迫于战争形势，1946年10月，北方大学由邢台迁往山西长治。

随着战争形势的变化，1947年暑期学校开始陆续回迁。1948年5月，学校全部迁回邢台。

北方大学迁回邢台不久，中共中央研究决定，原属晋察冀边区的华北联合大学与原属晋冀鲁豫边区的北方大学合并，成立华北大学。

由华北联合大学和北方大学合并而来的华北大学，后来繁衍出一大批新中国的高等学府、科研及艺术机构，如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农业大学、北京理工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北方工业大学、中央美术学院，等等。

虽然北方大学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它和这些高校的血脉联系却延续至今。

1946年5月27日，《解放日报》刊发的关于北方大学正式开课的消息。邢台学院供图

学科体系完备，师资力量强大

走进冬日的邢台学院校园，一座正在修缮中的老式建筑颇为引人注目。

张盈利告诉记者，这座老式建筑其实是北方大学工学院教学楼。该教学楼原本位于邢台市西关中华基督教会旧址（今邢台南关以西），为了更好地保护这座历史文化建筑，经有关部门批准，将其原样迁移到邢台学院内，并进行重新修缮。预计明年春天，重修后的工学院教学楼将对外开放。

“邢台学院的前身是始建于1910年的直隶第四初级师范学校（以下简称直隶四师），作为全省唯一一所一脉单传、在原址上建设发展的高校，邢台学院和北方大学有很深的渊源。”张盈利说，北方大学学院众多，其中的医学院和艺术学院曾在直隶四师旧址（今邢台学院校内）办学。

除医学院和艺术学院外，北方大学建成后还陆续开设了文教、财经、工、农、行政等学院，以及财经、历史两个研究室，有的学院分本科、预科。

北方大学刚成立时，文教学院统称预科，不分院。1946年4月至9月称教育学院。9月，将教育学院改为文教学院。财经学院建于1946年3月，由边区财经专门学校合并而来，培养目标是一般财政干部。

工学院于1946年4月成立，主要培养中级工程技术干部。学员分为化工班、机械班、焦铁班、土木班，并成立研究室。为加强理论与实际结合，工学院建立理化实验室，并于1947年春在军工处帮助下成立实验化工厂，由军工处为工学院提供办学条件、解决学员实习的问题，工学院向军工处提供人才和技术。

农学院在1946年底建院，设畜牧兽医、制糖、经济植物三个系，附设研究室，还在邯郸、武安设立两个分院。1947年6月在长治建立兽医院，至1948年3月共成立了7个兽医院。1948年建血清厂，防治牲畜瘟病。1947年，经济植物系在平顺、黎城采集药用植物和染料植物330余种。制糖系种植甜菜，建立实习糖厂，培养制糖技术人才。

医学院前身是1938年夏八路军一二九师卫生部组建的医生训练队。该训练队后发展为一二九师卫生学校，于1940年与第十八集团军野战卫生部所属的卫生学校合并为第十八集团军野战卫生部卫生学校，抗战胜利后更名为晋冀鲁豫边区医学专门学校，1946年6月划归北方大学，扩建为北方大学医学院。学院采取军事管理和军事编制，重点培养前线医护人员。学员来自部队的医护人员和地方中学生，共400多人。

艺术学院是1947年6月在原文艺研究室（1946年9月成立）的基础上扩建起来的，学院下设文学、音乐、戏剧、美术四个组（专业），并附设美术工厂。

行政学院于1946年1月建院，学员来自区乡党政干部，共150多人。

财经研究室于1947年8月成立。前三个月为研究准备时期，学习政治经济学基本理论及新民主主义的各种财经政策，掌握统计的知识和技能，并对“基点村”进行调查，搜集材料。尔后，成立了合作经济研究小组与工商管理研究小组。

历史研究室建于1946年初。1946年7月，北方大学成立历史研究小组。1947年暑假，以原历史研究小组为基础成立了历史研究室，主要任务是修订《中国近代史》和《中国通史简编》。

在北方大学的各个学院中，除行政学院因解放战争需要提前结束外，其他学院和研究室后来都发展成为国内著名高等学府、科研机构的组成部分。

与完备的学院设置相匹配的，还有强大的师资力量。

校长范文澜是马克思主义史学开拓者之一，被誉为“新史学宗师”。当时的《新华日报》在报道中这样介绍范文澜：“范氏为全国著名学者，对于中国历史文化著述甚丰，曾任北平、北京、辅仁等大学教授，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院长及河南大学历史系主任，抗战后又历任延安大学教授及中央研究院院长等职。”

学校教务长孟夫唐是原冀鲁豫行署主任，在教育思想上，他主张学以致用，曾提出会拿笔杆子、锄杆子和枪杆子的“三杆子”教育主张，要求培养能文能武、手脑并用的全面人才，以适应时代需要。

此外，北方大学还汇集了一批来自解放区和国统区的学者以及知名人士。如历史学家刘大年、荣孟源、王冶秋，哲学家艾思奇，经济学家黄松龄，农学家乐天宇，《黄河大合唱》词作者光未然，知名作家陈荒煤，从事表演艺术研究的吕班，等等。值得一提的是，北方大学各学院院长、主任乃至秘书等行政干部，大多具有业务领导能力，还能够兼课。

在北方大学的教师队伍中，甚至还有两位著名美国友人——韩丁和阳早。抗战胜利后，二人均在联合国救济总署工作，因同情中国革命，于1947年来到北方大学农学院工作。韩丁是拖拉机技师，在文教学院外语班教授英语，在农学院讲授农业机械，并试制“开山犁”。阳早是奶牛专家，试验、讲授家畜的人工授精。他们不但为我国的农业技术发展作出了贡献，还为增进中美友谊进行不懈努力。

北方大学的学生，同样来自五湖四海。他们中约70%来自解放区，约30%来自国统区。学员籍贯涵盖了除西藏外的全国各地，其中以河北、山西、山东、河南几省的最多，甚至连东南亚国家的华侨也有慕名而来者。

北方大学毕业证书。 河北日报资料图片

革命和建设需要什么人才，就培养什么人才

“为解放战争和建设新中国培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各种专业人才，革命和建设需要什么人才，就培养什么人才。”作为曾在北方大学就读的学生，赵子真直到晚年仍对北方大学办学的指导思想记忆犹新。

这样的指导思想，使北方大学在教学过程中特别注意理论与实际联系。校长范文澜曾在全校大会上强调，“从客观实际产生出来又向实际获得了证明的理论才是最正确最科学的真理。因此我们所讲的都应当是对边区建设有实际意义的课程，从边区、全中国以及全世界之实际情况出发，去确定教材的内容才不致脱离实际。”“我们不能关起门来上课读书，还要有计划地到有关的地方去实习。”

例如，农学院根据边区急需发展糖业的需求，设立了制糖系，创建了制糖厂，并大力培养糖业人才。为解决边区农业大生产和战争中畜力严重缺乏的问题，农学院还设立了畜牧系。由制糖系、畜牧系学员组成的农村技术教育工作队，还分赴太行、太岳等地区，设立了17个工作站。

此外，针对边区和部队需要大批文教干部的问题，北方大学把教育学院改为文教学院。这就改变了旧教育制度理论脱离实际的弊端，把学习和实践结合起来，把培养人才和推广新技术结合起来，将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和推动边区的经济发展结合在一起。

当时，各学院的课程设置、教学内容，也都注意紧密结合边区建设和战争实际。如各学院普遍重视时事政策教育，学院领导经常作形势报告，组织时事讨论会。各院系的专业课，也注意结合形势发展和当地需要。医学院曾组织考察团到各野战医院和后方医院进行调查，了解医院急需的知识和技能，然后归纳整理，有的放矢地安排教学内容。

为加深对理论的理解，北方大学师生还广泛开展社会调查。据赵子真生前回忆，学习“剩余价值理论”时，他所在的文教学院就组织学员到石圪节煤矿井下参观，请老工人讲旧社会资本家是怎样剥削工人的。

在教育方法上，北方大学还非常注重因材施教。

北方大学学生来自全国各地，年龄大小不一，文化程度参差不齐，此前的经历和身份也不相同。因此，学校教育注重从学生实际出发，灵活多样、不拘一格——在学习方式上，有讲课、自学、集体讨论（互助小组座谈或全班讨论）、总结等方式。

参加革命实践，也是北方大学教育计划中的重要组成部分。1946年中共中央发布《五四指示》后，北方大学利用暑假组织队伍，分赴邢台市、南和县（今邢台南和区）、任县（今邢台任泽区）等地参加土地改革。

“我和几位同学当年被分配到南和参与土改工作，我们在实践中进一步了解群众受压迫、受剥削的痛苦，加深了同劳动人民的感情。当工作告一段落离村时，翻身群众在沿街摆放了食品，夹道欢送。大家深深体会到广大农民翻身后的喜悦心情，也意识到谁得到人民的拥护，谁就将取得胜利。”赵子真回忆。

北方大学学子在学校的培育下，在教学与社会实践的结合中，奠定了基本的现代科学知识和革命思想基础，树立了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革命理想。

在1946年1月到1948年8月的两年多时间里，北方大学共为中国革命和建设事业培养、输送了2000多名各专业的干部。

由于人民解放战争发展迅速，北方大学最终没能完全按照原来的设想建设，但作为抗战胜利后我党创办的第一所综合性大学，它的历史功绩不会被遗忘。（河北日报记者 王思达）

■相关

北方大学与一些高校、科研院所的渊源

1948年5月，中共中央研究决定，原属晋冀鲁豫边区的北方大学与原属晋察冀边区的华北联合大学合并，成立华北大学。作为华北大学的前身之一，北方大学与如今的一些高校、科研院所，有着很深的血脉联系。

中国人民大学

1949年12月，华北大学（主要是华大一部）、革命大学和政治大学三校合并组建为中国人民大学。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

由北方大学历史研究室发展而来，北方大学校长范文澜为该所第一任所长。

北京理工大学

华北大学工学院（原北方大学工学院+晋察冀工业学校）迁至北京，后独立发展为北京工业学院，1988年改名为北京理工大学。

中国农业大学

华北大学农学院（原北方大学农学院），于1949年9月与北京大学农学院、清华大学农学院合并组建为北京农业大学。北京农业大学校务委员会主任委员乐天宇，即为原北方大学农学院院长。1995年9月，北京农业大学和北京农业工程大学合并组建中国农业大学。

中央戏剧学院

北方大学艺术学院和华北联合大学文艺学院合并组建为华北大学三部（文艺学院），后来华大三部文体系和南京国立戏剧专科学校合并，组建了中央戏剧学院。

北京科技大学

1952年院系调整，北京工业学院的冶金、采矿、钢铁机械专业与其他5所学校的专业合并组建为北京钢铁学院，1988年更名为北京科技大学。北京工业学院这些专业的源头，就是华北大学工学院（原北方大学工学院+晋察冀工业学校）。

北京林业大学

1952年院系调整，北京农业大学森林系与其他几所学校的相关专业合并组建为北京林学院，后升格为北京林业大学。北京农业大学前身之一，是北方大学农学院。

整理/河北日报记者 王思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