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老年教育：需求更多样，供给更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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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开学季，以老年群体为服务对象的教育机构也陆续开课。

与往年不同的是，老年教育行业一些新的变化正在显现。

其中包括，随着老年教育需求增长，受众规模也开始不断扩大，年龄覆盖从40岁到近80岁的广大人群。庞大的受众群体，表现出对中老年教育的不同需求，尤其体现在不同年龄段人群需求的分化。同时，出现了供给主体多元化以及市场逐渐下沉的趋势。

9月7日，位于石家庄市红星街的问道老年大学教室内，学员们在上声乐课。河北日报记者魏雨摄

受众群体扩大，机构开到县城

“我爱你中国，我爱你中国，我爱你碧波滚滚的南海，我爱你白雪飘飘的北国，我爱你森林无边，我爱你群山巍峨……”

9月7日，位于石家庄市红星街的问道老年大学二楼教室内，一堂声乐课进入高潮。50多名学员手捧乐谱，整齐端坐，在音乐老师的指挥下，全情投入，分声部合唱歌曲《我爱你，中国》，歌声传遍了整个楼层。

问道老年大学是一家成立3年的民营老年教育机构，9月初开学，学校迎来了秋季学期学员。校长张梅表示，学员多是来自附近社区的老人，本期学员预计达3000人次，相比上学期大幅增长。

近年来，随着老年教育需求增长，老年教育的受众规模在不断扩大。早期，老年教育主要以公办老年大学为载体，受众主要是退休干部。现在，老年教育已惠至广大居民，人人可参与。今天的老年教育机构中，还有少部分来自农村地区的学员。

受众规模扩大在年龄段上体现得尤其明显。参与老年教育，一般机构规定年满50岁即可。在问道老年大学的课堂上，既能看到白发苍苍的40后老人，也有年纪尚轻的70后“准”老人，近30岁年龄跨度的学员同处一室，共同学习。

当下，中年人参与教育的需求也在快速增长。瞄准这一需求，一些机构将经营范围定位为中老年教育，学员年龄进一步放宽。如在我省有多家加盟机构的心智青中老年教育品牌，招收学员的年龄放宽至40岁上下。

在受众规模不断扩大的同时，老年教育市场也在逐渐下沉，向县域延伸。

9月8日，霸州市“时代金龄”中老年教育机构迎来大批咨询者。当天中午，该机构负责人王荣荣在抖音平台开了一场直播，观看人数超300人。下午，不少感兴趣的中老年人来机构实地参观，有的在简短咨询后现场报名缴费。

到采访当日，这家机构开张尚不足一个月，已经有了近百名学员。王荣荣觉得，中老年教育需求是客观存在的，霸州市虽然是县级市，但人口规模和经济体量都不小，中老年教育有发展前景。

“据我了解，这是霸州第一家市场化中老年教育机构。目前整个河北省，县市一级的中老年教育机构还不多。”敢于“吃螃蟹”的王荣荣有信心在3个月内获客300人次。采访前一天，她与合伙人签订协议，准备在廊坊市广阳区再建一家更大规模的中老年教育机构。她甚至开始计划，要将同类机构建到廊坊的每个县区。

受众规模扩大和市场下沉，表明市场在扩张。在公办老年大学之外，市场化的中老年教育机构开始出现，并呈现出多元化趋势。

例如，上文提到的问道老年大学，主办方是一家养老服务集团。这家老年教育机构的创办，既是适应日益增长的市场化需求，同时也作为养老集团的配套服务存在。而霸州市“时代金龄”中老年教育机构，则纯粹是一家独立经营的市场化机构。

除了以上两类经营主体，有些教育机构也开始参与进来，试水老年教育板块。记者观察到，在石家庄、沧州等地，一些主打青少年教育和成人教育的机构，利用白天空闲时段的场地和师资，开展老年教育业务。

当前，市场化的中老年教育机构在学制、课程设置以及收费标准上，比照公办老年大学设立。学制上，大多是一年两学期，每学期16节课，每周一节。课程内容上，一般设有声乐、器乐、舞蹈、模特、书画等几大类。收费上，普遍价格不高，每门课程每学期约200元至500元不等，个别精品课程价格稍高。

9月5日，秦皇岛市老年大学的学员在学习书法课程。张晓慧供图

需求层次不同，课程因需调整

当下，我国正加速进入老龄化社会，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60岁及以上人口达2.8亿人。日益庞大的老年人口规模，为中老年教育市场注入新消费力量。与此同时，中老年群体对教育的需求也在发生变化，预示着行业发展的深层潜力。

9月4日，秦皇岛市老年大学秋季学期开学第一天，手机摄影、短视频制作课程教室内座无虚席，这两门应学员要求新开设的课程大受欢迎。

“老年人中，有很多摄影爱好者，智能手机在老年人中普及以后，摄影成本降低，学习手机摄影的需求暴增。同样因为智能手机普及，玩短视频的老年人越来越多，因此他们对学习制作短视频也很感兴趣。”秦皇岛市老干部活动中心（老年大学）主任张晓慧说。

教育机构在课程设置上，不断满足老年人的新需求。

越来越多教育机构开设了手机摄影和短视频制作课程，有的还开设视频直播课程；针对老年人旅游质量不高问题，有机构开设人文地理课，帮助老年人了解各地风土人情；针对老年人易受骗问题，机构普遍开设金融防诈骗课程。

而在廊坊、唐山等地，戏曲氛围浓厚，爱好者颇多，当地教育机构准备开设评剧课、京东大鼓课、二胡课等。

记者了解到，参与老年教育的群体年龄跨度很大，如果以年龄划分，不同群体呈现出的需求也不尽相同。

76岁的石家庄退休教师丁荣珍如今成了老年教育机构的一名学生，从教师岗位退休后，闲暇下来的她游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可时间一长，丁荣珍觉得光是旅游也没啥意思，于是报名参加老年教育，学习非洲鼓和声乐两门课程，怡情养性。

在教育机构的学习生活让丁荣珍感到充实和愉悦。“学习非洲鼓的时候，敲鼓需要左右手并用，锻炼手和胳膊的灵活性，也锻炼了大脑反应能力。”她说。

在老年教育机构，像丁荣珍这样年纪较长的学员，通常会选择一些艺术类课程，社交、娱乐休闲、健康养生是他们参与教育活动的主要目的。

60岁以下的学员，在老年教育的群体中占据了约二分之一的比例，在有些机构，甚至占到了四分之三。这部分人群，尤其是其中的中年学员，认知能力和健康状况较好，对于深入学习和专门学习有更多需求，主动学习意识强。

他们中，有从兴趣出发的学习者，如艺术类课程。与更年长的学员不同，他们对艺术教育的需求，往往指向更高端的层次，如希望学习钢琴、吉他等课程。

而有的学员则对实用性技能更感兴趣，或需要帮子女照看孙辈，希望学习现代育儿方法和隔代教育知识；或因为需要照顾高龄父母，希望学习基本的家庭照护技能。

曾专注于老年教育研究的燕山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韩伟认为，新进入老年教育市场的一代人，不但规模庞大，需求也更加广泛，且由于受教育程度较前一代人普遍有所提升，需求层次也在提高。这意味着，未来老年教育市场有巨大发展潜力。

需求推动下，老年群体消费能力的提升和消费习惯的改变，也将为他们参与教育活动提供有力支持。

“新进入老年教育市场的一代人，大多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他们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他们中，拥有正式工作、享受退休待遇的人群在不断扩大，这将为市场释放充分的消费潜力。”韩伟认为，新一代中老年人在消费习惯上也有所转变，对花钱购买服务的接受度更高，愿意为学习活动付费。

9月8日，霸州市“时代金龄”中老年教育机构的学员们在进行形体训练。河北日报记者魏雨摄

线下设法补不足，探索经营新模式

如今，56岁的冯灵娜，每天都准时准点守在直播前，通过网络学习化妆和插花课程。冯灵娜同时也是老年教育机构的学员，在石家庄长安区一家老年教育中心，报名参加了形体课和舞蹈课。刚刚退休，她便投入自己爱美的“事业”。

在老年教育机构，像冯灵娜这样的学员为数不少，他们一边在线下学习，一边在网络上学习。当然还有很大一部分中老年人，完全通过网络参与教育活动。

网络直播和短视频拓展了学习空间，拥有比线下教育更丰富的内容。抖音平台发布的一项报告显示，该平台健康养生、瑜伽健身、心理辅导、法律、历史、人文、烹饪、化妆、旅游等教育内容广受中老年人欢迎。

网络在丰富中老年教育内容的同时，也反映了线下教育在科目上的不足。例如，冯灵娜正是因为没找到化妆和插花的线下授课机构，才转而在网络上学习。

在王荣荣看来，线下老年教育市场还处于起步阶段，受众规模还不够大，影响了课程丰富度。她说，常常有人向她询问一些小众课程，但总凑不齐开班的人数。“当前阶段，网络教学和线下教育可以互为补充，网络上内容较丰富，而线下体验则更好，相信线下课程的类目会随着市场规模扩大逐步丰富起来。”王荣荣说。

如果说课程丰富性解决的是“有没有”的问题，那么课程的专业性则关系到“好不好”的评价，就老年教育长远发展而言，后者可能更值得关注。

不少老年教育机构在成立之初会为教学活动设置目标，对教师和学员严格要求，定期验收结果。有些科目如电子琴，用青少年教育的标准教学，甚至要求考级。随着课程深入，难度加大，很多学员表示学起来很吃力，越学越累。

一些学员觉得，学习本是为了放松身心，陶冶情操，结果搞得很紧张，学习积极性也没了。为此，教育机构只能重新设计课程，将教学内容简单化、易懂化，适应老年人需求。一些机构甚至不再以专业教育为核心，更重视满足老年人的休闲需求。

“目前参加老年教育的学员中，以学习为核心目的占少部分，可能不到20%。”王荣荣认为，这与当代老年人的需求层次有关，虽然有参与热情，但老年人还是以休闲、社交为主，课程学习浅尝辄止，对专业性要求不高。

“娱乐和社交属性是中老年教育的应有之义，但其本质的教育属性不能被忽视。从长远来看，新一代老年人主动学习的意识和能力在提高，需求层次在变化。需求推动下，教学质量、教学的专业性将会升级，教育机构的教育属性会逐渐回归。”韩伟说。

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不少机构对课程形式进行了一些探索。

今年春季，问道老年大学组织蒙古族舞班的学员去了一趟坝上草原。在天高地广的草原上，老师现场开课教学，教授舞蹈动作的同时，让学员亲身感受舞蹈是如何产生的，它与自然环境的关系，与地域文化的关系。这次课程受到学员们的好评。

“这样寓教于乐的形式，既帮助学员学习了知识，增进对课程的理解，又是一次有意义、有质量的旅游活动，可以说是老年版的研学。此类教学形式，我们日后会结合课程内容不断开发拓展。”张梅说。

新经营模式方面的探索，也是机构发展所需。依靠有限的学费显然难以维持机构运转，结合课程开发高质量产品，坚持自愿的条件下收取参与者合理的费用，由此带来收益转化，也是目前多数老年教育机构的发展方向之一。（河北日报记者 魏雨）

■记者观察

老年教育涌现融合发展新模式

当前，老年教育在发展过程中不断与健康、旅游、养老、社区服务、游学等形式结合，涌现出一些模式创新。

半年前，69岁的郑玉梅住进了石家庄的一所高端养老院。不到70岁的年纪，选择住养老院的人并不多。郑玉梅之所以入住，是因为她看中了养老院的配套设施——一所老年教育机构。在这所机构，她平日里学学唱歌、写写书法，老年生活充实而愉快。

老年教育与养老结合，既提高了养老服务的吸引力，又拓展了老年教育的覆盖面。目前，很多养老服务机构探索与老年教育机构合作，开拓养教结合的新模式。

对于该模式，国务院印发的《“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也有提及。文件提出，鼓励养教结合创新实践，支持社区养老服务机构建设学习点。

老年教育也可以和社区服务结合。今年中秋节，霸州市“时代金龄”中老年教育机构舞蹈班学员们将去附近社区为居民表演民族舞等节目。“老年教育机构的学员们可以成为社区活动的主力军，学员们喜欢表演，节假日小区里的文艺演出恰好提供了合适的平台。”该机构负责人王荣荣说。

除了送演出，老年教育机构也在送教育进社区。有的老年教育机构通过和社区合作，充分利用社区多功能活动室、文体活动室等场所，开办“社区学堂”，开设艺术类、文化类课程，让社区居民在家门口就能享受到优质教育内容。

近几年，研学游在青少年教育中很流行。老年教育也拓展出类似的形式，将教育与游学相结合。

不久前，秦皇岛市老年大学组织诗词班的学员来到北戴河海滨采风创作，站在松软的沙滩上，望向浩瀚的大海，学员们诗兴大发，争先创作。他们还组织摄影班的学员去农业实践基地，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创作摄影作品；组织学员去长城博物馆，从一件件实物中，了解当地厚重的长城文化。

老年教育与其他业态结合，创造新模式，丰富了老年教育的内涵。不过，在老年教育模式创新的外表下，也出现一些市场乱象。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目前市场上的一些老年教育机构，不以教育为目的，而是借开展老年教育之机，把老年教育与所谓的旅游、投资相联系，向学员推荐低质量旅游项目，或是不正规的金融理财项目，其中不乏欺诈行为，在此提醒老年人对此类活动提高警惕。

文/河北日报记者 魏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