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评论｜以万物皆我的情怀建构故乡诗学——评北乔诗集《大故乡》

“所有的写作其本质上都是作者生命的呼吸，都是贴着故乡的飞翔。”诗人北乔的诗集《大故乡》（中国言实出版社2022年10月出版）充盈着生命的呼吸，以旅行缀连自然与故乡，在不同的空间敞开知觉，展开生命的探查与问询。少年参军离乡，时常身处异乡，多年来他在行走中找寻自我与故乡的存在，以归乡为视点，尝试用脚步把异乡走成故乡，有时“梦里不知身是客”，有时“此心安处是吾乡”。

诗人写作心境的空间变化悉数散落进语词之内。“这个叫崇左的地方/因此无比真实/收藏了人间所有的神秘”，诗作《甘蔗，或苦丁茶》中心绪复杂，此刻的异乡在作者眼中还是异乡，充满了神秘感与陌生感。自然景观不仅是北乔的表现对象，还成为他诗歌的观照视角。在诗作《漫步海口》中，“我以双脚印证有关海口的想象”，诗中的“我”站在故乡与异乡的边界线处，放弃羞涩积极融入异乡，对此地展开了一次有关故乡的想象。《瀑布心经》一诗则坦陈，“没有了故乡与他乡/竹排，成为一条又一条的鱼”，此刻的竹排与游鱼成为勾连诗人经验世界与文本世界的对象，故乡与他乡的界限逐渐被消融，共通性逐渐代替异质性，成就了诗人“看山不是山”的生命境界。

北乔在漫长的行走旅程中，生成了广阔的生命经验，并进一步将其融入诗歌的语言结构之内，因而他的一些诗呈现出了一种海纳百川的胸怀、海天一色的澄明。《三仓河》视野高举，“不知从何而来的三仓河/大海，是它的归宿/在外的游子，知道起步的地方/但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前方/夜深人静的时候/三仓河在身体里安然流淌”，他乡之水已经成为“我”之血脉，这时诗人又回到了“看山是山”的境界。

自然山水经过北乔的诗意皴染，超脱了自身的地域特征，诗人包容开放的心态中增添了情感属性，最终又回归到自然的属性。诗人依凭“有意识的凝视”而取景于自然，用言语摹象，不计较得失利弊，最终实现了“纸上还乡”的愿景。但这不是即兴的事件，抵达彼岸的途径只能是艰难的行走。于是，脚步成为突破认识围墙与生活围城的方式。故此，北乔的诗是灵魂的行走，而不是精神的“逃离”，这样的生命探寻就有了鲜明的个体意义。

北乔的诗歌中还呈现出一种平静简单的心境，这是繁华过后的淡然。在北乔的诗学呈现里，悲伤是没有位置的，他对意象的抉择都是鲜活的，剔除了生活中的“杂质”，以最纯洁的方式进入自我，进入诗歌内部。诗人一以贯之的思想路线，同各地的生态实现相通，并在这个过程中敞开视觉与听觉，在走向自然的过程中走向了万物，而这个过程也是万物进入“自我”的过程。诗人的自我不再沉睡，逐步在思想的漫游中实现了与脚步的重合。行走是一个悦身悦心的过程，身体更在运动之余实现了对畅神的追求。

作为行者的北乔，用行走的方式把生活变成了一组诗。他以情感视角书写旅途，以多情的眼睛看待周遭的一切。读者也可以在足迹矩阵之外看到文学的终极主题：爱与生死。在诗人眼中只有爱能超越生死的界限，成为自我的归宿。然而心灵的归宿是未知的，旅途是变化性的，二者的合力才是不断逼近未知与归宿的最优解。都市的生活是有固定节奏的，亦是封闭的。想要寻求变奏，行走就不失为一种好方法。将身体放逐在陌生的环境中，顺从当地的风土人情，将生活的具象性消解于身体的行动之内，将身体与心灵搁置在路上，怀揣着一种旷达的心境，用“此心安处即吾乡”的“大故乡”思维方式，指导将“异地”变为“此地”的观物方式，这就是北乔的从容与坦然。

北乔曾明确地将自己的诗歌称之为山水诗，这部诗集也确乎如此。诗歌以自然山川河流、地貌风物等景观作为主要描写对象，抉择中时常隐藏一种落叶归根的情愫。《清晨的池塘》提到“掬一捧水，喝一小口/然后，泼到睡意蒙眬的荷花上/这个清晨，我的身体里有一个池塘”，虽然诗人常常把异乡看作故乡，但究其原因“我”才是故乡，“我”才是将自然与故乡等一切意象串联的关键，“水”“池塘”“荷花”都指向同一种情绪，即“我”对故乡的回望与贪恋。诗人以物我亲和的审美方式，将自然山水营构成一处安放心灵之地，只有在大自然中才有此机会独抒性灵。那些丰富的地域意象和独特的自然景观，伫立于北乔的诗歌空间内，借其奇异独特的面貌，使诗歌内部形成了一种丰盈多姿的充实感。

顾随说“一切世法皆诗法”。或许在诗歌之外，北乔自由的灵魂正被自然所滋养，心灵亦被自然清洗得闪闪发亮。这场发生在诗歌领域内的身体与精神的朝圣之旅，也或许只是一个遗忘与记忆，存在与轮回并存的共同体。诗人自身则在自然语境的牵引之下，在思考中成长，在逍遥中实现了个人救赎与情感释放。

（□潘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