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笔下忆重阳
名家笔下忆重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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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重阳,今又重阳。10月14日,农历九月初九,重阳。重阳节是我们国家一个重要的传统节日。重阳时节,天高云淡,山朗水秀,宜登高望远、踏赏清秋;重阳时节,秋叶满园,菊酒散香,宜佩萸归乡,孝亲敬老。今天,就让我们跟随几位名家的美文,品读他们笔下的重阳和秋色之美,徜徉在他们对重阳节的记忆和随想中……...
倪贻德: 来一趟蹄声得得中的秋游
重阳节前后的那几天,可说是秋天的精神发挥得最充分的时候。倘若不相信这句话,你不妨到野外去走一趟看看,最好是到那丘陵起伏的高旷之地,又还须骑一匹蹄声得得的驴子,那末你就可以在驴背上看见缓缓地从你两旁经过的秋山野景。知道大自然是如何的在那里表现着庄严灿烂的精神,又如何的在那里发挥着崇高悠远的诗意了。
如今佳节又近了重阳,寥廓的天空,只是那般蔚蓝一碧,灿烂的骄阳,想已把青青的郊原,晒成一片锦绣的华毯;葱郁的林木,染为几丛灼嫩的红叶了罢。紫金山麓,灵谷寺前,正是秋色方酣的时候。当这样的佳景,这样的令节,我们应当怎样的去遨游寻乐,才不致辜负这大自然赐与我们的幸福呢!
于是我们又踏过断碣残垣的明故宫,走出了午朝门,在城脚下一个驴夫那里雇了几匹驴子,踽踽的直向前面山道中进行。山道是迂回曲折,高低起伏,驴儿也跟了它一蹬一颠的缓步,或左或右的前进在驴背上一路的贪看着荒山野景,饱尝了许多以前所未曾接触过的清新的美点来,这美点倘若要精细的描写出来,抽象的文字恐怕还嫌不足,最好是用具象的绘画,或者可以更直接更真确些。哦哦,这秋阳中倾斜的山坡,山坡上铺满着不知名的野花——那五色斑斓的野花,远远的一角城墙,城墙上的天空,天空中流荡着的白云,这不是一幅极好的风景画的题材吗?哦哦,这几间古旧的茅舍,茅舍旁有垂着苍黄头颅的向日葵,茅舍前有半开半掩的年久的柴扉,柴扉前立着一个孩子,他抱了一束薪,在那里对我们呆看的神情,那又好像在什么地方的一张名画里看见过的样子。哦哦,这一带疏林枫叶,枫叶经了秋阳的熏染,经了秋风的吹拂,也有红的了,红得如玛瑙般的鲜明;也有黄的了,黄得如油菜花般的娇艳;也还有绿的,那仿佛还在长夏时一般的滴翠;后面有红墙古屋的衬托,上面有蓝天的掩映!这又好像是我的一个好友曾经在那里表现过的一幅画境。
我这样的在驴背上默默地看着想着,其余的几个朋友也都默默,这空山之中,除开得得的蹄声,也没有鸟唱,也没有虫鸣,也没有人语,大概这时候,大家受了大自然的引诱,都不知不觉的为它伟大的力量所慑伏了。总之,我们好像已经不是现世的人,而变成了中古世纪浪漫时代的人了;我们已经不是现实的人,而变成了山水画中点缀的人物了。
游兴还是很浓的,太阳却缓缓的打斜了,影子也渐渐的修长起来,一切的景物自然更增长了她们的华丽灿烂。然而这无限好的黄昏,偏又在催游人归去。归途,随处拾着红叶,摘着野花,笑看那斜阳中的樵牧,那种快乐的遭遇,真使我有终老是乡,不愿再返尘世的感想了。
——选自《秦淮暮雨红叶》
丰子恺:重阳夜宴,以吃蟹为中心
到了……重阳等节候上,缸里的蟹就满了,那时我们都有得吃,而且每人得吃一大只,或一只半……在深黄昏,移桌子到隔壁的白场上的月光下面去吃。更深人静,明月底下只有我们一家的人,恰好围成一桌,此外只有一个供差使的红英坐在旁边。谈笑,看月,他们——父亲和诸姊——直到月落时光,我则半途睡去,与父亲和诸姊不分而散。
这原是为了父亲嗜蟹,以吃蟹为中心而举行的。故这种夜宴……有蟹的节季里的月夜,无端也要举行数次。不过不是良辰佳节,我们少吃一点,有时两人分吃一只。我们都学父亲,剥得很精细,剥出来的肉不是立刻吃的,都积受在蟹斗里,剥完之后,放一点姜醋,拌一拌,就作为下饭的菜,此外没有别的菜了。因为父亲吃菜是很省的,且他说蟹是至味。吃蟹时混吃别的菜肴,是乏味的。我们也学他,半蟹斗的蟹肉,过两碗饭还有馀,就可得父亲的称赞,又可以白口吃下馀多的蟹肉,所以大家都勉励节省。现在回想那时候,半条蟹腿肉要过两大口饭,这滋味真是好!自父亲死了以后,我不曾再尝这种好滋味。现在,我已经自己做父亲,况且已茹素,当然永远不会再尝这滋味了。唉!儿时欢乐,何等使我神往!
——选自《忆儿时》
季羡林: 重阳庙会,颇有点动人气势
每年到了旧历九月初九日,是所谓重阳节,是登高的好日子。这个节日来源很古,可能已有几千年的历史。济南的重阳节庙会(实际上是并没有庙,姑妄随俗称之)是在南圩子门外大片空地上,西边一直到山水沟。每年,进入夏历九月不久,就有从全省一些地方,甚至全国一些地方来的艺人会聚此地,有马戏团、杂技团、地方剧团、变戏法的、练武术的、说山东快书的、玩猴的、耍狗熊的等等等等,应有尽有。他们各圈地搭席棚围起来,留一出入口,卖门票收钱。规模大小不同,席棚也就有大有小,总数至少有几十座。在夜里有没有“夜深千帐灯”的气派,我没有看到过,不敢瞎说,反正白天看上去,方圆几十里,颇有点动人的气势。再加上临时赶来的卖米粉、炸丸子和豆腐脑等的担子,卖花生和糖果的摊子,特别显眼的柿子摊——柿子是南山特产,个大色黄,非常吸引人——这一切混合起来,形成了一种人声嘈杂,歌吹沸天的气势,仿佛能南摇千佛山、北震大明湖、声撼济南城了。
我们的学校,同庙会仅一墙(圩子墙)之隔,会上的声音依稀可闻。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能安心上课吗?即使勉强坐在那里,也是身在课堂心在会。因此,一有机会,我们就溜出学校,又嫌走圩子门太远,便就近爬过圩子墙,飞奔到庙会上,一睹为快。席棚很多,我们先拣大的去看。我们谁身上也没有一文钱,门票买不起。好在我们都是三块豆腐干高的小孩子,混在购票观众中挤进去,也并不难。进去以后,就成了我们的天地,不管耍的是什么,我们总要看个够。看完了,走出来,再钻另外一个棚,几乎没有钻不进去的。实在钻不进去,就绕棚一周,看看哪一个地方有小洞,我们就透过小洞往里面看,也要看个够。在十几天的庙会中,我们钻遍了大大小小的棚,对整个庙会一览无余,一文钱也没有掏过。可是,对那些卖吃食的摊子和担子,则没有法钻空子,只好口流涎水,望望然而去之。虽然不无遗憾,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选自《九月九庙会》
二月河: “不认真”的游兴节
中国的年节,大致上说的是三件事:祀神、祭祖、放松吃喝。神仙祖宗不说,我们农业国,几千年如一日,劳作耕耘从土地里“刮金”,加上诸多的社会人文原因,从上到下的人们,可以说都累得可以。平日积攒一点好吃的,舍不得吃;好用的,下地锄禾舍不得用。到节日期间,除了求神祖保佑“越过越好”之外,所有平日郁结在心的欲望,统都释放出来。所以,与神祖无涉的节是没有的,与吃喝无关的节也是没有的。但有一个节似乎这三方面都很淡。三件事也都作,但俎豆香烟不盛,珍馐美食呢,也似乎做得不认真,这就是重阳节。
“两个太阳重叠”?不是的。九月九日是两个“阳极”之数,重叠在了一起,因故有是名。这个节是个游兴节——我们过去说的“游兴”,说白了就是今日的“旅游”。没有现代的交通工具,也没有柏油路,就自己一家人作短途的随喜。自己带吃的和“饮料”——酒,走——上山去,登高去,看碧云黄花去,看枫叶去!在山上玩,玩累了,回家,这个节也就过罢了。
中国人做事的认真诚敬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的人能比,外国人过节要去教堂,你有事或心情不对没去,谁也不会计较,耶稣天主不计较,神父牧师和教中会友也都不会计较。在中国到祠堂祭祖你敢不来?那肯定族中就有人“收拾”你。跪天祈雨,要寡妇来,你有病?你越是有病越得来!所以即使在享受,我认为也是被“神佛祖宗”捆绑着“享受”,那种感觉真正自由放松的节日也只有这个重阳节。
“重阳将至,盲雨满城,凉风四起,亭亭落叶,陇首云飞”。就这么几句话,可以说是形容重阳的极致之语,我在不少笔记文章中见到,几乎都一字不易地引用。这个时气,不下滂沱大雨,然而也不是毛毛雨,很细腻柔和如烟似霾那样的雨,重阳节也没有,盲雨的“盲”怎么讲,我没有考究过,想想见到的那雨的样子,该是不大不小的中雨,更确切地说是“中雨偏小”的那种雨,这个雨,出门登高作一日游,怎样说都是偏大了一点。但人,人啊,只要有心情,高兴,带点雨具,挑上酒食点心,也就上山了。那是什么样的盛况?清人申时行有诗:
九月九日风色嘉,吴山胜事俗相夸。
阖闾城中十万户,争门出廊纷如麻。
拍手齐歌太平曲,满头争带茱萸花
……
这首诗相当长,他是叹息人们的奢靡之风:“道旁有叟长叹息,若狂举国空豪奢……比岁仓箱多匮乏,县官赋敛转增加……”社会问题是另一回事,申的诗真的把人们狂欢的形态写得淋漓尽致,酣畅之极,置身其中,即便你是个内向的人也会开朗起来,你玩不成深沉。
其实,就人们的心理,人们盼着有雨。满山的秋叶艳色杂陈,斑驳陆离,如果在艳阳之下,那就太真切了,不够朦胧,不够含蓄,与中国人的审美情趣多少有点不合。在太阳底下喝酒,看山也少了点“秋凉”意味。但还有一层更真切实惠的想法:“重阳无雨则冬无雨雪”,这会影响来年的收成,所以雨下起来,敲击着所有人的兴奋点敢情是雨下得多点大点人们会更高兴。
插茱萸,饮重阳酒、吃糕、登高,寄托了人们两种心情:希望远方的亲人平安,希望自己的子女和生活“步步登高”,这实在是个吉庆有余的欢乐节。
——选自《重阳随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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