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原北京中医学院第一届毕业生,师承秦伯未、任应秋、刘渡舟、赵绍琴、胡希恕、余无言、陈慎吾等老中医。“他们虽没什么学历,也是从全国各地调到北京的,但都是大家。”提及诸位恩师,李老至今崇敬十分。
“开始并无学医的意愿,毕竟高中时学的都是数理化。”李老说,因为自己的父亲是一位国家政法系统的干部,他高中上的是高干子弟甚多的北京101中学,1956年中学毕业“秉父命”考取北京中医学院。
父亲让他学中医,是因为家人多受过中医之惠。而且他对中医产生兴趣,也是亲见实例后被折服的。他说,母亲患高血压,当时北京老中医余冠吾先生重用蜈蚣,四服药就好了,且血压几十年稳定。
说起蜈蚣,李老还提到一段轶事。原北大文学教授余伯龄,乃余冠吾之兄,于日寇侵占北京后辞职闭门研医,人称余疯子,因在药方中曾用百条以上蜈蚣而得名。
李老也有其“疯”的一面。他曾以蜈蚣10条为粉,一次吞服,未见有毒性反应。后来,他甚至以1:5蜈蚣液静点,以身试药,连续三日,分别为30、60、100毫升,无任何毒性反应。后来李老用药,也曾有过四五十条蜈蚣的实例。有人说,李士懋胆够大。
如此胆魄之人,面对长期以来中医所临境况,却有些无奈和纠结。
李老坦承,给他带来困惑的是中西医结合。他认为,50多年实践下来,二者结合得如何姑且不论,中医失去了很多传统的东西倒是实情。
“症结在于,原则上高喊继承发扬中医特色,但实际干起来仍是以西医标准来衡量中医、改造中医那一套。喊的与干的两张皮,岂不哀哉。”李老说,这样研究出来的成果,根本看不到中医特色。
“至于动物实验,必须造病理模型,中医治疗是以证为核心,证的判断须望闻问切,一个老鼠满脸毛,如何望?小爪子就那么一点,如何切?吱吱乱叫,如何问?脱离了四诊,哪来的证?”李老的话令人捧腹,也透着无奈。
他说,若不按这个模式去做,莫说学位、职称、获奖等,恐怕连个论文也发表不了。“这好比旧社会妇女裹足,怕脚大了丑煞人,连个婆家也找不上,只能把好端端的脚裹成残废。”
于是为了科研立项、授艺带徒、评聘职称等世俗之事,李老自嘲自己也不得不进行“裹脚”。年近退休,他重拾外语,苦学西医基础和科研方法学,求助西医老师去做种种实验分析。李老说自己真是“大感郁闷,心神俱疲”。几经折腾,李老发现,自己的优势还是在中医,与其迎合“潮流”,莫若坚持自己。
科学是多元的,发展道路也应是多元的。李约瑟在《中国科学史》中曾说:“中医和西医在技术上结合比较容易,但要使两种医学哲学取得统一,恐怕是极为困难的。”此言道出了二者根本不同之所在。
回归传统中医的李老,自谓铁杆中医,意为尊崇传统经典,不被西化乃至异化。
这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充满阴阳和气血,追求天人合一,平衡中正。
这是他毕生追索的方向——溯本求源,平脉辨证。
虽年近八旬,可现在李老仍每天早晨四时左右起床,苦读经典,参悟辨证之道。他说,以古为师,努力领悟;以古为友,平等探讨;以古为徒,敢于评说;以古为敌,勇于否定,建立自己的见解。
相伴半个多世纪的老伴驾鹤西去后,他一人独住,拒绝后辈照料,只为清静读书、写作。他说,把一生窃有所悟处写出来,既是对中医的情缘,亦免死而为憾。
如今,他穿旧衣,吃剩饭,少出斗室,街邻偶赠佳肴,亦欣然接受,最大的愿望是建一座河北名医馆。